劉春榮
前日去醫院看望一個做手術的病人，在熟人的病房里住著三個人，除熟人外，那兩個人是陌生的面孔。好在人是一個會說話、善用語言交流溝通的群體，三句話過后，生人也成了熟人。閑談時，那熟人對面床上的病友說他家在鎮政府旁邊開了個飯店。一天總有那么兩三桌，零餐也是接二連三流水不斷，見個日頭收入四五百元還是行的。說話之余那人哀嘆一聲：“現在生意難做了，尤其是從去年到現在十天半月來一桌客人，零餐也是隔三差五的，生意不好做了。”他說過去鎮上領導隔三差五就領著縣上領導或縣級機關下鄉檢查工作的干部去他那里吆三喝四擺桌子，飯菜越豐盛，吃得個個臉上紅撲撲的有光澤；有時鎮上的人也三五成群來打牙祭，吃飽喝足了，嘴摸一把，喊一聲：“老板把賬記好了。”便揚長而去；有時村上的人來鎮上辦完事，吆喝鎮上的干部來這里猜拳行令喝一陣子，雖然賺不了大錢，細水長流天天有。如今月里四十很少有鎮、村干部來店里吃飯了。既就是有人來，也是一碗酸湯面或者熗鍋面啥的，簡單了多。
那人沉默了一陣又說了，現在的社會風氣好，紅包也送不出去。我聽了那人說紅包送不出去，就不解地問：“俗話說‘瞎子見錢眼睜開’哩，還何況被送紅包的人，雖不是人精，但也不會是喝了三鹿奶粉的人吧。”
“呵呵，看你這人還不信呢。”那人接著說，他在鎮政府旁邊開飯店也不是一年兩年、十年八年，而是十五六年了。前多少年村干部給鎮上領導、干部送不送紅包他不得而知，就是這兩年才知道村上干部一年到頭了要給鎮上領導送紅包拜年。那人說哪是前年臘月廿八那天，時近年關了，他也歇業蒸饃煮肉炸油糕，正忙的不亦樂乎。店里突然進來了兩三個人，因天空飄著雪沫，有點冷，那三人進門后二話不說，就像霜殺了的茄子，個個耷拉著頭不說話。良久，其中一個高個頭，圓胖臉的人發話了，“老板，給我們三個一人一碗面。”他笑臉迎上去討好地說：“你們三位都是面熟之人，冷凍寒天，不來兩個菜一瓶酒，暖和暖和身子？”只見那人兩眼一睜，樣子怪嚇人地說：“喝啥酒，吃啥菜，鎮上領導和包村干部都不要紅包了，我們還裝啥老大呢？”
一袋煙的功夫，他把三碗面端上桌子，只見那三個人坐在那里一聲不吭地低頭嗞嚕嗞嚕地撕扯著紅包，腳下已扯了好幾個了。這些人還沒走，又進來一撥人，他們相互打了招呼。后進來的那撥人看著地上撕碎的紅包，面面相覷地會心一笑。那人說，就那天他這個店里來了三四撥扯紅包的人。放在往常，這三四撥人給他這個店能進貢數千元的銀子不成問題，可這天也就是百兒八十元。
那個病友話音還未落地，熟人就接過話茬說現在社會風氣好了，辦事也利索了，過去十天半月辦的事，如今一走進縣政府門前的政務中心一天就辦完了。他還有板有眼地給大伙講了他在村里新辦小商店的故事，不要一晌子時間就蓋完了三四個部門的章子。
我坐在那里聽著他們的有趣故事，喝了一口茶，剛想發表自己的高見，熟人對面床上的病友發話了，說他一個熟人的老丈人是一個癌癥患者，前不久在省城西安一家大醫院做手術，術前老人的兒子按慣例給主刀的大夫包了五千元的紅包，趁人家沒在意的時候悄悄塞進了衣服兜里，剛過了三十多分鐘，主刀的大夫來了，他把老人兒子送的紅包夾在病歷中不動聲色地交給了老人的兒子。“人家是不是嫌少。”老人的兒子不假思索地又在紅包里加了五千元。以還病歷為由送了過去。哪知他前腳剛進病房，主刀大夫后腳又到了。依然把病歷還給老人的兒子，不同的是主刀大夫臉色很嚴肅：“病歷別送了，你看好后，護士來取！”撂下這句話，主刀大夫頭也不回地走了。老人的兒子想，人家是不是還嫌少，就橫下心，又在里面加了一萬元，底氣十足地向主治大夫辦公室走去， 豈知他前腳剛要走進主治大夫辦公室的門，那大夫就一臉義正言辭對他說：“你家有多少錢全拿來，我收！”老人的兒子陪著笑臉想解釋時，那大夫說：“給病人看病，這是醫生的天職，把病人的病痛從根剜了，這是每一個醫生的追求！請你相信人過留名這句話吧！”后來老人的手術做了，的確很成功！